提起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大家自然会想到著名的转换生成语法体系。乔姆斯基在50年代创立的这一标举“先天语法”的新语言学体系,不仅在美国语言学界保持了长久的统治地位,而且在哲学、心理学、逻辑学、语言教学、文体理论等领域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然而乔姆斯基决不仅仅是一个在书斋里皓首穷经的语言学家,他还是著名的左翼社会评论家和政治活动家,60、70年代反越战的重要领导人,也是与时贤萨伊德齐名的“公共知识分子”。近三十年来,乔姆斯基以其超人的识见和勇气不遗余力、义无反顾地揭露和挞伐着美国国家权力的“粗暴、残忍和虚伪”,被公认为“美国最伟大的异议分子”和“美国人的良心”。最近,美国和加拿大传媒就科索沃问题对他进行了访谈,乔姆斯基就此发表了与西方主流媒体迥异的看法,其再次表现出来的道德力量和理性风范,值得我们大声喝彩。4月8日,在接受美国Radio Nation的名记者马克斯·博尼尔(Max Boehnel)采访时,乔姆斯基对西方传媒在报道科索沃危机时频繁使用的一些关键词如“人道主义危机”、“种族灭绝”等进行了质疑。他认为,巴尔干的任何动荡都会威胁到有钱有势者也就是欧美“精英阶层”的利益,因此当巴尔干出现了一些人道主义“问题”的时候,就会被这些有钱有势者视为人道主义“危机”。而所谓的人道主义“危机”只是他们对此进行横加干涉的幌子而已。另一方面,假如事情发生在塞拉利昂或者刚果,这就不成其为人道主义危机。实际上,克林顿当年便拒绝为刚果支付区区10万美元的维和费用,而这本可以避免一场大屠杀。至于美国负有直接责任的哥伦比亚大屠杀以及得到美国纵容和支持的土耳其军警驱赶、屠杀库尔德人,酿成几十万难民的人道主义大灾难,那就更算不上人道主义危机了。只是因为科索沃在巴尔干,它才变成了人道主义“危机”。至于说南联盟在科索沃进行“种族灭绝”,乔姆斯基认为,这简直是对希特勒的受害者的极大侮辱。如果这也叫“种族灭绝”的话,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种族灭绝”,并且其中的许多还是由克林顿政府一手炮制的。
对于美国绕过联合国,一意孤行地以武力“解决”科索沃问题的原因,乔姆斯基评论说,这是由于美国相信强大的军力是它手中的一张王牌,不用白不用。当克林顿政府谈到要保持北约的信度的时候,它关心的不是丹麦的信度,也不是法国的信度,而仅仅是美国的信度,也即美国作为世界警察的信度,这远比千百个科索沃人的命运或者由武力解决而造成的一切后果重要。美国和北约的行动使这场人道主义“危机”变成了人道主义灾难。
4月16日,乔姆斯基接受了加拿大广播公司(CBC)的采访。乔姆斯基在采访中认为,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联盟的空袭是对国际法的无耻践踏,是对业已相当脆弱的世界秩序的又一次重击。他认为当前的急务是停止对南联盟的狂轰滥炸,通过政治途径来解决危机。但在巴尔干的和平进程中,崇尚武力的美国、加拿大这样的“军国主义国家”是不可以信赖的,最好是由印度、南非、北欧国家等这样的中立国出面实施调解。在问到怎么评价北约在其50周年庆典之际为自己确立的世界战略新角色时,乔姆斯基愤怒地指出,北约的这一新角色非常丑陋,是一个以实施暴行、毁坏世界秩序为己任的角色。乔姆斯基还揭露说,美、英诸国口口声声标榜民主、人权,但恰恰是北约的轰炸破坏甚至已经彻底摧毁了贝尔格莱德本来大有希望的民主运动,并且使周边国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
乔姆斯基对西方传媒的性质有着入木三分的洞察力,他一贯认为,西方传媒表面上监督、抨击政府,实际上与政府、商界有一种默契,只会在政商利益所划定的范围内讲话,即使有所抨击,也不过是“小骂大捧”而已。而谁胆敢越界讲话,就注定会被淘汰出局。他甚至认为,媒体在本质上是虚伪和反民主的,因为它们是大企业,是更庞大集团的一部分。所以,当记者问乔姆斯基如何解释“大部分美国人和加拿大人都支持北约在巴尔干的行动,认为这是拯救生命的人道主义行动”之时,乔姆斯基明确地告诉他,原因很简单,公众每天受到华盛顿宣传机器的持续轰炸,谎言重复一千遍便变成了真理,令你不得不相信,哪怕偶尔也会觉得有些荒唐。
乔姆斯基认为自己的主要工作是唤醒民众,通过唤起民众的正义感和政治参与而达致消弭国家侵略性之目的。当马克斯·博尼尔问:“你认为反战者应当做些什么?”乔姆斯基回答说:“毫无疑义,有良知的人应当采取措施来反对这场战争。为了结束这场战争,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呢?这里照例没有什么终南捷径。要达到目的,就需要教育、解释、组织、示威、施压……这很难,需要切实的工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一言亦可为乔氏为人行事之写照。
去年12月7日是乔姆斯基的70大寿,全世界的崇拜者,从沙特到朝鲜,透过因特网给他发来了成千上万的生日贺卡和贺信,其中一位挪威崇拜者在信中是这么写的:“当众见如城墙不可被穿透之时,我们总可以指望诺姆·乔姆斯基不羁的自由精神,这是一种最伟大的鼓舞。”是的,当乔姆斯基揭露着,控诉着,呼喊着,人类的正义和进步事业便得到了最伟大的鼓舞。